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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春宏

    • 研究员 博士生导师 硕士生导师
    • 性别 : 男
    • 毕业院校 : 北京大学
    • 学历 : 博士研究生
    • 学位 : 博士
    • 在职信息 : 在职
    • 所在单位 : 语言科学院
    • 学科 : 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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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更新时间 : ..

    V红卫兵墓(2012)

      
    发布时间 : 2019-07-03   点击数 :

     

    V红卫兵墓

     

    施春宏

    北京语言大学对外汉语研究中心

     

     

    这次来重庆开会,同事说离重庆大学不远的沙坪公园里尚隐有一处红卫兵墓群,凤凰卫视曾做过一个专题节目。于是我俩相约而去。

    园内有一大型广场,数不清的群众在飙歌、转舞和围观。问游园之人,皆不知有此一景。我们在优美而热闹的沙坪公园转了一大圈。寻寻觅觅,终于在一角落高处觅得一座砖墙围着的院子。这就是了,因为石阶尽头有一石牌,上面刻有“重庆市文物保护单位  红卫兵墓园”的字样,2010年立。然铁条焊接而成的大门紧锁,2米多高。

    高门外冷冷清清。有一大学生模样的女生在向里观望。透过铁栅栏门往里看,长条形的墓地约有半个足球场大,一座又一座的墓和碑拥在一起,似乎在找自己的空间。院墙外就是居民高楼。

    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脚蹬石阶,手抓门框,耸身向上,两脚便站到了铁门之上。直身站立后侧身旋转,腾空一跃,便踏进了另一世界。同事也随后攀进来。那个女生也跟着一道翻进去了。

    这是墓的丛林。中间有一个台阶式的水泥砖路,一米来宽,从门口有节奏地直插向前方。一具具墓碑遍布路的两旁,排列而上,随路延伸而去。大概有一两百座吧。

    墓基大多方形,上面也多矗立着水泥石碑,有的非常高大,有两层楼高,有的只有一人左右。也有一些只是半拱的一坟,有的墓拱仍很完好,有的墓顶已经坍塌。

    墓室中,有一人一墓者,但多为数人合墓,甚至有三十多人同眠者。墓主多半姓名尚在,但也有不少在风中化作了沙粒,无从知晓。

    墓碑的四面常勒有碑文,或阳或阴,只是有的已经几近湮灭,无从辨识,但也多有可见之迹。墓碑上面刻的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感叹。正面存留的碑文有很多是雄浑恣肆的毛体字“死難烈士萬歲”,此外较多的是“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其他碑文还有“无限风光在险峰”、“为人民而死虽死犹荣”、“生的伟大死的光荣”、“誓死保卫毛主席”等。这些印记都爆发出铿锵的战斗声,似乎还有死者的豪迈气概,还有埋葬死者时战友或亲人的欣慰与歌咏。在陈述死者牺牲过程时,很多以“为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开头。碑基和碑身上方常有火炬浮雕。

    躺在下面的多是些十七八岁到三十多岁的青年,修墓立碑的时间大多是1967年和1968年,也有其他年份的,还有一些不见时间了。立碑者多为某某学校或工厂成立的战斗团、兵团、战斗队、纵队、野战军,如“重师附中八一五兵团”“基建鬼见愁战斗队”(“建”为“占”下“廴”);还有某某“革命造反司令部”。由此可知,当时的战斗英雄多为学生和工人。从碑文内容和时间上看,似乎还有真的军人烈士,但基本不是这段时间牺牲的。

    还有几则碑文是近几年重刻的,多是死者兄弟或姐妹或战友新近的叹息和抚慰。

    墓和碑都扎在乱草丛中。

    大多数墓碑只是在静静地立下了一种记忆的存在。但也偶有一墓两墓的,前面有生者的痕迹。有一墓的石阶上放有一束枯萎的花朵,还有一墓的碑文下有一细长的酒瓶。还有一座墓,下方的石阶上铺着几纸女性化妆品的广告册页,尚有一些新鲜,似乎曾用作来者的坐垫。我们翻开纸页,想看看是何时的印刷品,但没有找到具体日期。也许广告追求的是永恒。

    我们在草丛中一墓一墓地走进去,一墓一墓地停下来,一墓一墓地读过去。杂草缠绕着鞋子,也拉扯着长裤,还有衣袖。

    突然有一个花猫窜了过去。

    没有小鸟,也没有听到昆虫。只有裹挟着墓碑的凝固的空气。“阿里山的姑娘”和“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的歌音绞合着翻过墙来,在墓碑中飘荡。

    我也不知道这是参观,还是瞻仰,还是探望,还是什么。因此只能说是“V红卫兵墓”了,其中的V是英文VERB(动词)的首字母。

    在我们穿行墓石碑林的过程中,铁门外时有几粒头颅贴着门晃动几下,而后又消失了。

    这里,今天,没有祭奠,似乎也不能祭奠。

    铁门紧锁。

    再次翻越铁门而出。回首一看,一木木石碑的身旁,或大树高耸,或枯枝斜出,或翠叶轻抚,或杂草漫地。

    也许就真的没有人祭奠了。甚至在心中。

    跺跺脚上的尘土,掸掸腿上的粘草,我们走开了。

    回来后想起了顾城曾写过一首关于坟墓的诗,上网一查,确实有一首《红卫兵之墓 》:

    泪,变成了冷漠的灰,

    荒草掩盖了坟碑。

    死者带着可笑的自豪,

    依旧在地下长睡。

    在狂想的铭文上,

    湮开一片暗蓝的苔影。

    不幸的幸存者呵,

    还在默默地追悔……

    然而,现在读来,最后的两行,似乎尚未深入当下的人心。从写这首诗的1979年到现在,又是三十多年了。

    出得公园,回头一看公园正门,迎面的标语是“喜迎十八大  沙坪坝区第32届菊展”。进园时太匆匆,没有注意到。再一看,园里果然菊花丛丛,笑脸盈盈。我们和许多游客在门下留影。

    晚饭时喝了不少白酒。这是多年来喝得最多的一次。头沉得很。散席后回到宾馆,躺下了就睡,一直睡到同事聚友归来。

     

    20121110日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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