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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春宏

    • 研究员 博士生导师 硕士生导师
    • 性别 : 男
    • 毕业院校 : 北京大学
    • 学历 : 博士研究生
    • 学位 : 博士
    • 在职信息 : 在职
    • 所在单位 : 语言科学院
    • 学科 : 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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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切缅怀韩维新先生(2014)

      
    发布时间 : 2019-07-03   点击数 :

    深切缅怀韩维新先生

     

    施春宏

     

    惊闻香港的韩维新先生不幸去世的噩耗,沉痛万分。我失去了一位好朋友,好学生,好老师。

    韩维新先生是我在北京语言大学和香港中文大学合办的课程与教学论硕士学位课程班教学时的研究生。就此而言,韩先生是我的学生。但韩先生读研时已经70多了,是一位令人尊敬的长者,而且已经有很多年的教龄了。就此而言,韩先生是我的老师。其实,在这几年的交往中,我们更是成了随兴而谈的朋友。这里记下与我韩先生交往的几个片段,以寄托我对韩先生的深切哀思。

    我找到了去香港教书时的备课记录,教韩先生这届的时间是2007510日至28日。我上的这门课是“语言学原理”,对一般学生来说,可能有些抽象。由于韩先生对讲义中涉及到的每个知识点都要弄通弄透,因此交往就渐渐多了起来。上课时间一般是晚上6点至10点,下课之后韩先生常常留下来讨论问题;如果当天讨论得还不充分的话,就约周日的休息时间。最后,韩先生交来的课程作业是《乔姆斯基句法理论的发展演变──支配及约束理论和最简方案》。显然,这是个极具挑战的选题,但韩先生完成了,而且写得还比较充分。韩先生给我的作业电邮中有这样的话:“本次作业,本人深知题目太大,也太难了一点儿,乔姆斯基的句法理论神奇,抽象难懂,我有兴趣学习,错误之处,敬请多多指教!

    此后,我们的交往就渐渐多了起来。加上她女儿韩晨宇也是我教过的研究生,韩彤宇曾为我在香港跑图书馆提供很多方便,我们的联系就更密切了。

    20085月,我又去香港教新一届研究生班。这时韩先生已经在准备自己的硕士论文了。论文主旨是研究香港粤语常用入声字普通话声调习得问题,导师是施家炜老师。韩先生本科就读于北京石油学院(现名中国石油大学),学的是石化专业,毕业后在北京的中国石油化工科学研究所工作了近30年。1990年移居香港后,渐渐跟语言教学尤其是普通话教学结下了不解之缘。韩先生的硕士论文就是试图解决其中的一个难题。我对粤语的语音特点无甚了解,对习得研究也所知不多,但通过讨论和进一步的了解学到了不少这方面的知识。韩先生因此而成了我在这方面的老师,虽然我这个学生终究没有入门。我们讨论比较多的是如何用国际音标标注被试读错或有发音缺陷的音节。或课后,或茶馆里,或电话中。同时还讨论了韩先生写的一篇文章《动词“吃”的语义和句式研究》。仅此就可看出,韩先生的研究视野是相当开阔的,研究主旨是相当深入的。我想,即便是一个年轻人,做起这些事情来,也非易事吧。在香港期间,韩老师请我去他家坐了几个小时,聊天,喝茶,吃饭。韩老师的工作间就是一个小图书馆。这不只是指书多,而是书架搁置的方式和书籍排列的形式都像图书馆。韩先生坐到椅子上的样子,很是享受。

    再后来,韩先生利用到南开大学参加语音实验学习班的机会,绕道北京跟多位北语教师请教毕业论文写作的问题。韩先生启程前请我帮他订个宾馆。记得当时是北京奥运会期间,找宾馆比较困难,于是请他住到我的家里。他答应了,我感到很荣幸。后来他自己又找到了住处,也就少了一些聊天的机会。2009年,韩先生参加了硕士论文答辩,听说论文得到答辩老师的高度评价(其时我正在国外访学)。韩先生将论文传给了我,相当厚实。

    2009年夏我从国外回来后,电话中听韩先生说决定报考博士研究生。他说先得体检,看身体是否允许他进一步发展。这是特别令人惊讶而又无限敬佩的决定了。这中间我们的电话联系就多了不少。有一天他在电话中兴奋地说,体检结果,身体很理想。现在想来,直有碎心之痛。

    韩先生报考的导师是南开大学的石锋教授。2010年,石教授慨然将韩先生收到门下,指导起比自己年长许多的博士生来。在读博之前,韩先生给我发来一篇文章,让我提提意见。由于知识所限,我似乎没有提出什么意见,主要是从一个读者的角度说了点读后感。后来这篇文章在刊物上发表了。

    韩先生读博后,我在开学术会议会时经常听南开的师生谈起他。他们说,韩先生很勤勉,而且读得很出色,研究成果也很多,是其他博士生的榜样。

    在随后的几年时间里,我们大多是围绕他的论文来展开话题。每次见面(基本上都是在学术会议上),韩先生都要将我拉到一边讨论问题。

    我们每年元旦前后都要相互问声好。20101231日,韩先生第一学期快结束时给我来了个电邮,告诉我:“一个学期的学习生活即将结束,我主要学习语音实验技术和语言学原理,及实验语音学。最近做了一些论文的探索实验。题目基本已定,查文献,做实验准备工作。我本人住一间屋子,很安静,适合学习。身体、生活都还正常。”20111231日,我给韩先生去了一则电邮:“今天是阳历年的最后一天。这一晃竟然又溜走了一年。今年的节日过得似乎比较仓促,来不及驻足聆听。没有鞭炮,让散布在晴空中的流云和星月带去我无限的祝福,祝您们和师母在新的一年里随心遂愿。”第二天收到韩先生的来信:“感谢施老师的问候!我的博士生学习已度过一半,已学完12个学分(除英语83,中国概况85分,其余均在90分以上)。论文进度石锋老师还算满意,粤语语调研究的题目现已做完陈述句、疑问句、焦点句的起伏度;另外一套数据就是停延率,方法已确定并作了实验,只是工作量的问题了。我1210 日回到香港参加了16届粤方言国际研讨会,并发表了我的论文。题目是‘香港粤语疑问句和陈述句语调的对比分析’。石锋老师让我20123月份返校。我要去香港大学查阅文献并完成我的文献综述报告。在南开大学吃得好,又锻炼,身体精神都很好!石老师要求我2013年按时毕业!是北京语言大学的老师把我引到了南开大学博士生的道路!我也认为自己找到了想要找的导师和学习的地方。确实学到了我原来很多不会的东西,当然还有很多仍未学会的知识!”一切都是那么顺利,美好。

    20123月底4月初,我去香港中文大学跟冯胜利教授讨论我们合作的“三一语法”。临走那天,韩先生和韩晨宇赶到我的住处,送我去机场。我送了他们一点茶叶,他们送了我很多香港特产。我们一路讨论着,闲聊着。这年年底,我又去了香港,参加香港中文大学中国语言及文学系50周年系庆暨“承继与拓新:汉语语言文字学国际研讨会”。会议期间见到了韩先生,感觉他的身体状况很不错。

    这样一过就是一年。20134月,韩晨宇到北京出差。我突然得知韩先生竟然得了肺癌!虽发现得还不算特别晚,但博士论文答辩需要延期了。我赶紧跟韩先生电话联系,他说自己现在感觉还不错,饮食各方面都没有大的影响。我祈求着上苍对韩先生的保佑。

    然而,过了一段时间后,情况似乎比预料的要差一些,但还算可以。韩先生一面休养治疗,一面完善论文。这中间,他说等论文完成后送我提提意见。我便等着他的论文,也偶尔地联系一下。9月下旬,韩先生将论文发了过来。他说之所以一直没有发给我,是自己觉得修改得不够好。此时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脑部,但能吃能睡,就是很容易累,不能长时间工作了。如果改得快,可以在11月参加答辩。我们又电话联系了一次。从他轻轻的笑声中能感受到韩先生对生活的信心和希望。

    韩先生的博士论文题目是《香港粤语语调初探》。我基本不懂其内容,但感受到了它的分量。我在出版社和杂志社做过多年编辑,在这方面可以帮些忙。拿到论文后,立即看了起来。一刻不停,中饭也没吃,因为没有饿感,也没有了平时的午睡。两天里,我静静地坐在电脑前。我在读韩先生文章的时候,既有崇敬,也有淡淡的忧伤,并默默地为他祈祷。这篇论文无论是研究主旨、基本观点、实验分析还是文章结构,都是一篇相当出彩的博士论文了。我将全文体例、格式、写作规范等方面做了全面的梳理,力求使前后协调、版式易读;同时对自己有把握的地方也做了些微小的调整。本以为很简单,可是每次复查的时候都发现还有疏漏之处。由于时间紧迫,只好带着遗憾返给了韩先生。发出之后,无边的困乏。29日当晚就接到韩先生的回信:“施老师:您好!十分感谢施老师帮助修改论文,提出修改意見见。我把文献和目录都改好了,页数最后再标吧。按照您的建议和修改稿,我正在核对修改。病变很难预料,特申请11月答辩,自我评审表已交登记申请。深知自己基础差,只是有兴趣研究。1021日交论文,石老师让同学帮我办理规范化打印等一切后续工作。是语言大学多位好老师的教导使我走上学习之路。古稀之年过得很有意义,无怨无悔!再次感谢施老师热情帮助!祝您及您的家人健康,幸福,开心!”

    后来还跟韩先生电话联系了一次。他说身体还可以,能够答辩。吃和睡也没有问题。

    韩先生是1121日参加论文答辩的。学位论文得到答辩专家的高度评价。一个78岁的老人,论文研究后期又罹患绝症,在与病魔做斗争的同时完成了一篇如此水平的论文,真的是“可歌可泣”了。

    韩先生的事迹在《光明日报》、人民网等媒体上都有广泛报道。只是有媒体用的标题是《78岁抗癌学霸  南开大学圆博士梦》,我不喜欢这里的“学霸”一词,也不喜欢这样的“圆梦”标题,它跟韩先生的追求和精神不太匹配(虽然这个词可以做隐喻或转喻似理解)。我觉得,媒体的报道,并没有深入韩先生的思想中……想到这里,感到有些清冷。

    我在元旦前夕给韩先生发过一个电邮,未见回音。也许是韩老师正在治疗,不便打字。我跟韩晨宇有过联系,想必韩先生一切尚好。

    今年2月中下旬,北京一直是浓霾在天。22日,突然接到韩晨宇的电话,说韩先生14日已走了。她说,韩先生走得很安详。我放下电话,静静地下楼,在小区里转了又转……

    正月里,我还时时惦记着韩先生的身体。当时忙着陪父母和夫人、孩子看庙会赏冰灯,忙着审编辑部积压的稿子,忙着写一个论证报告,忙着其他杂事,便想等过完这阵子再给韩先生打个电话,聊聊天。熟知这一放,竟然已经相隔两界了。其实,忙根本不是理由,休息的时间多得是。也许还是冥冥之中觉得韩老师不会走得这么急。真是无法原谅自己。

    自今而后,再也没有机会直接跟韩先生打招呼了,再也没有机会听韩先生一五一十地介绍他的思想动态和学术观点了,再也没有机会听韩先生讲北京和香港的故事了……

    呜呼!

    想到这里,凄清得很。

    愿韩先生在那边:一……切……都……好……

     

    201431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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