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春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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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19-04-07
博客标题:用用看(2011)
内容:
用用看
北京语言大学 安青阳
笔者有个习惯,文章发表前常呈送给一些好朋友看。朋友们也都无所顾忌地提出批评,使我获益良多,谨此再次表示无限的感激。当然,也有一些问题,由于理解上存在一些差异,便需要跟朋友做进一步的沟通。如笔者在论文《论语言规范化的基本原则及策略》(《汉语学报》2009年第2期)中有一段话对当前的语言生活做了一个概括:
当前的语言交际环境有一些明显的不同于以往的特点:民间话语的市场扩大了,从而使交际的群体更加多样化;在主体表达仍然是主流的前提下,社会方言的层次更加丰富;语言的交际功能得到进一步深化的同时,语言的游戏功能也有了新的体现;经典作品在语言交际中的引导作用有所下降,而适合中等文化层次的通俗作品的表达形式在语言交际中的影响力则在增强;语言规范的观念有所刷新,对自己不理解不好接受的语言现象多了一些宽容。也就是说,现在正处于一个话语狂欢的语言交际时期,也是一个语言消费的时期。在这种交际背景下,新的交际层次时有出现,新的表达方式时有翻新。
发表前有一朋友指出,其中的“刷新”似乎用得不够妥帖,不妨改为“更新”。我想了想,“更新”当然可以,但“刷新”似乎也没有问题。“刷新”本身算不得一个新词,如用作本义的“房子已经刷新了”和用作比喻义的“再次刷新世界纪录”;但在当下的语境中,上面的用法还是有些新意。凡是常常上网的人都知道,网页上“查看”的菜单中有一项功能叫“刷新”,点一下它,屏幕就更新一次。有时屏幕上出现了问题,刷一次还不行,得刷好几次才能“新”起来。如果电脑的内存比较小,屏幕内容比较杂乱,或者网速比较慢,刷新的速度便很慢,有时甚至刷几次都新不了,只好关上电脑重新启动。上面的用法就来自于这样的背景支撑。由于我觉得这样的使用是可以接受的,而且有比较高的交际价值,因此也就没有替换成别的词了。我的朋友后来也支持了我的说法。
最近(2010年12月19日),河南省平顶山学院一位本科三年级的朋友来电邮,问我最近的一篇文章《网络语言的语言价值和语言学价值》(《语言文字应用》2010年第3期)中某个词是否用得不好。我的原话是这样的:
有先生曾说“语言发展不能靠流行语推动”,这种认识有一定的普遍性,但却是值得商榷的。流行的未必就是一定要沉淀到未来的语言交际之中才有语言价值。“粉丝”已经广为使用了,而相关的“凉粉(张靓颖迷)、粉笔(周笔畅迷)、盒饭(何洁迷,‘饭’是fans的另一种音译形式‘饭丝’的缩略)、玉米(李宇春迷)、荔枝(黄雅莉迷)、钢丝(郭德纲迷)、乙醚(易中天迷)”毫无疑问只能流行一时,但它们都各有自己的交际价值,而且“凉粉”等等的出现,既使“粉”这个潜词素成了一个新的构词词素(惠天罡,2006),又提供了一种非常有效的构词模式。可以想见,还会有更多类似的词语相继粉墨登场。
朋友用商量的口气说,“粉墨登场”是个带有贬义色彩的词,用在这里不妥吧?这个朋友对“粉墨登场”的感情色彩的语感没有问题。我当初在用这个词的时候也考虑到了这一层,但我觉得在特定的情景中调整一下色彩也是可以的。“粉墨登场”本来指演员化妆(“粉墨”)上台演戏(“登场”),后来比喻坏人、见不得人的事经过一番包装后又正式露面活动(多指登上政治舞台)。这样,一个中性的表达就含有了贬义。只是我觉得,在当前的语境下,这种贬义又有逐步淡化的势头。于是我就来用一下,推动一下。我不敢肯定这种想法和做法就是对的,便把这个意思跟给这位朋友交流了一下,她说谢谢我的解答。
我写文章时有个想法,如果我根据交际值判断认为有可能会发生变化的现象,我就试着用用。我当初用“刷新”时如此,现在用“粉墨登场”也是如此。笔者近些年对词语、语法的用变现象和演变现象及其关系比较关心。自己也来试着用一用,这不但是一种语言生活,也是一种新的学术生活吧。有时还冒昧地对语言生活做一些预测。如我在一篇文章(《比喻义的生成基础及理解策略》,《语文研究》2003年第4期)中曾根据自己的理论分析来判断,《现代汉语词典》增补本(2002年版)B母和C母中一些词虽然还没有释比喻义,但它们是可以有比喻义或很便捷地做比喻使用的。这些词是:
八哥、拔节、靶子、霸主、掰腕子、白开水、百灵、败笔、斑点、板块、伴侣、绊马索、绊子、保护色、保鲜、保险箱、北斗星、崩溃、变戏法、冰点、病变、病毒、补血、不倒翁;残杯冷炙、残羹剩饭(残羹冷炙)、草台班子、颤音、潮水、尘封、充磁、充电、触角、磁石、磁铁、催化剂、萃取
后来,到了《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2005年版)中,“板块、不倒翁、草台班子、充电”增加了比喻义项,“靶子”增加了比喻义的用法,“潮水”增加了比喻用例。至于那些暂时没有出现比喻义或比喻用例的,并不表示逻辑上不能出现;更不意味着只有出现了才能说明预测是成功的。即预测并非要求所预测的现象必然出现,而是逻辑上达到:不出现则罢,如果出现,则必然如此。当然,上面这些词,引申出比喻义的可能性是有很大差别的,但这是另一个层面的问题。“未为”和“不能”有天壤之别。
这样就可能引来一个问题:你是个语言工作者,而且是一个写过很多规范理论文章的人,为什么不讲究规范了呢?其实,我恰恰认为上面两例是规范的用法,否则我就不会用。我们认为:交际值是判断语言现象规范与否的根本标准。这就牵涉到规范的本质了,进一步说就牵涉应该拥有怎样的语言观了。
说来话长,不说也罢。不过,有个基本的想法还是可以提一提:对语言,对语言生活,还是少皱眉头好,能积极地参与其中则更好。您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