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春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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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是谁
有的词典对“老板”是这样解释的：“①旧指私营企业的所有者或经营者；现也指工商业企业的经理，并作为一般商人、店主的尊称。②旧时对著名戏曲演员或组织戏班的戏曲演员的尊称。”
这里暂时撇开这种企业界、商业界、演艺界对“老板”使用情况的分析，专门来看一下当前“老板”这一称谓的一个特殊用法。
在高等学校和科研机构中，一些研究生（包括博士生和硕士生）把自己的导师称为“老板”，尤其是理工科，尤其是博士生，还有博士后。当然，这种“老板”都用于背称，如果当面叫自己的导师为“老板”，则该老板一般会板起脸、摆出师道尊严的派头的。网络上就调侃“老板”为“老板着脸”，这种拆解式诙谐表达是一种社会现实和社会情绪的折射。
为什么将导师称作老板，将师生关系看作企业内的雇主与雇工之间的雇佣关系呢？原来，这与“老板”的含金量和处理金钱的方式有关。有的研究生导师可以拿到研究课题，有课题就有研究经费。课题多了，导师自己自然做不过来，甚至也没有时间没有心情去做了，于是就必然找得力的帮手去实现课题的既定目标。在这种情况下，研究生们就是最佳而当然的候选人了。当然，也不完全白做，导师也会给研究生们开一些劳务费，跟老板给员工发工资似的。这样，从学生的角度来看，帮导师做课题后拿点生活费，多少有点打工的性质，叫导师为“老板”就自然而然的了。当然，如果性价比合适，也很不错。然而，由于潜规则的作用，有的导师“老板”在劳务费的支出上精于计算，完全把学生当长工使，这就更是雇主与佣工之间的劳资关系了。博士生尤其容易充当廉价的高级劳动力。尤其是当课题没有什么学术含量时，博士生也只能成为“博士工”了。就在笔者开始写作此文的前一天（2010年8月24日），华中科技大学教授周光礼先生的新书《中国博士质量调查》面世，它被称为“国内第一份有关中国博士培养质量的调查报告”。该书一面世，仿“农民工”而出现的一个新词“博士工”便横空出世。有的博士工说他们“做的比农民工还辛苦，拿的比农民工还少”。而且罢工是不行的，完不成任务往往不予毕业。这就凸显了资本积累时期老板的本性：通过尽情剥削而使利益最大化。不少研究生的“座右铭”是：“凡是老板的话一定要听，凡是老板的电话一定要接。”研究生与导师之间已经存在人身依附关系了。这种现实而多少有些残酷的师生关系便折射到“老板”这一特定称谓中，使“老板”负载了一般辞书所难以显示的语义内容。在现实交际中观察语言，就能看到辞书释义之外的更加鲜活的语言现象。
老板导师的存在是当下师生关系困境的一种体现，少了师道尊严，多了功利考量。当导师眼中只有项目背后的利益时，必然将学者和商人二合一了，但最终又学者不像学者，商人不像商人。这是与大学精神相违背的。真是一个称谓一乾坤。当然，随着“老板”称谓在高校某些场合的普遍化，有时称导师为老板，只是一种调侃，而未必是指知识经济中的“资本家”。
显然，这样的“老板”已不含有尊称的意味了，因此未必受到老板导师的待见。中国科学院院士、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获得者、复旦大学数学研究所名誉所长谷超豪先生就曾公开反对学生叫导师为“老板”，他认为师生之间并不是雇佣关系。可以不叫“老板”，但只要目前这种特殊关系存在，就会有另外的表达出现。语言交际中如果需要突出某个特征的话，一般都会在需要的地方找到相应的表达。
既然“老板”称谓跟课题背后的经济利益等相关，那么课题少的学科和导师，称“老板”的概率就必然低一些。事实正是如此。由于文科的课题相对较少，科研经费也相当有限，因此这种准“雇佣”关系出现的可能性比较小，这样，文科研究生称自己的导师为“老板”的情况就很少了。语言表达中的不对称往往正是现实交际中不对称的反映。
从词义引申的方式和路径来看，这种用法的“老板”是将经济活动中的雇佣关系隐喻到科研活动中的知识授受关系，替换的是具体的对象，基本保持不变的是描述这种关系的特征。名称用法的异化是现实关系异化的反映，语言在调节过程中发生了变化。
最后顺便提及的是，既然有“老板”，就有“老板娘”。一般词典都将“老板娘”释为“老板的妻子”。有的词典则另增加了一个义项：“女老板；对一般女性工商业者的尊称”。这是合乎交际实际的。然而，就上面的称谓而言，由于“老板”的用法发生了变化，用“老板娘”来称呼导师的夫人就是不合适了。因此，称导师为“老板”的，称男导师的夫人仍是“师母”，并未改成“老板娘”。如果“老板”是女导师，对其丈夫的称呼便跟一般称呼女教师的丈夫一样，现实交际中还有缺位。我们不妨借用台湾的表达，称作“师丈”。在这个称谓上，“师丈”比“师公”“师父”要更到位一些。如果推荐和引导的话，“师丈”的用法或许能用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