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春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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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族词：生活穿着语言的衣裳
北京语言大学 施春宏
一 词书中的“裸”族词和可能的别解
《现代汉语词典》从1965年的试用本到2005年第5版，“裸”的释义没有变化，即：“露出，没有。”2012年第6版增加了一个新义项：“指除了自身外，什么都不附带的：～机丨～婚。”
就“裸”目下收录的词条而言，则逐步有所调整。试用本、1978年本（第1版）、1983年本（第2版）收录的词条相同，包括“裸露、裸麦、裸体、裸线、裸子植物”这5个词。1996年修订本（第3版）增收了2个词“裸视、裸眼”；2002年增订本（第4版）增补的新词新义中收录“裸机”一词。2005年本（第5版）再增收“裸大麦（即青稞、裸麦）、裸照”这2个词，这是补录的“旧词”（至迟在上世纪90年代初，“裸照”一词就出现了）。2012年本（第6版）又增收“裸婚”，这样“裸”目下收录的词条达到11个词。《现代汉语规范词典》2010年本（第2版）“裸”字释义只有一个义项，即“赤身露体；没有遮盖”；在上面这11个词中，未收其中的“裸婚、裸麦”；另收“裸装”。显然，就《现代汉语词典》和《现代汉语规范词典》收录的词条而言，“裸”族词在缓慢而逐步地增加。两者合起来共收了12个词（其中同义的“裸麦”和“裸大麦”算两个词）。如果再加上常用的“赤裸、赤裸裸”，除“裸”自身外，这两部词典共收有14个常用“裸”族词，按义项分列如下：
【裸】①露出，没有遮盖：～大麦丨～露丨～麦丨～视丨～体丨～线丨～眼丨～照丨～装丨～子植物；赤～丨赤～～。
②指除了自身外，什么都不附带的：～婚丨～机。
然而，现实交际一旦穿上语言的衣裳，往往比词典要丰富绚烂得多。语言表达的弹性和张力，会使既有的概念得到拓展，新的概念或有显现；有的新概念会有新词形去表达，有的新概念则尚无依托的词形，潜藏在交际场景的背后。语言的衣裳同样有外衣和内衣，而且都有季节变换；而我们能够看到的只是某个时空中的显露于外的衣裳。
可以说，新时期，“裸”族词风起云涌。词是“裸”的，词语的衣裳则是一件又一件。面对如许丰富的“裸”族词，一些新词语词典收词就相对宽泛一些，有的释义具有相当鲜明的“当时性”或“场景性”，显示词语初显时的个体性。下面陈列几部词典的收录情况，并选择数例略作拓展性点评。
王均熙编《当代汉语新词词典》（汉语大词典出版社，2003）收有“裸碟、裸机”：
【裸碟】有裸体镜头的影碟。
【裸机】指出厂时未安装Windows系统软件、只有DOS的电脑。
如果所卖的光碟是没有外包装的，说成“裸碟”似乎也可以。可见，“裸碟”的理解，要看裸的是内容还是形式。如果“裸机”中的“机”是手机或别的什么机，那么“裸”掉的内容就应该有所不同了，这在下面这部词典的释义中就可见出。而且，现在有不少人的手机外面都有手机套，因此“裸机”指没有手机套的手机，也未尝不可。
商务印书馆辞书研究中心编《新华新词语词典》（商务印书馆，2003）收有“裸奔、裸机”：
【裸奔】足球、网球、高尔夫球等比赛中，个别观众或运动员赤身裸体在球场上狂奔，以表达自己难以抑制的感情。是一种扰乱赛场秩序的行为。
【裸机】没有配置操作系统和其他软件的电子计算机。也指没有入网的手机。
也许，只要是“裸”着身体在公共场所（大庭）或公众（广众）面前奔跑，都可以叫“裸奔”，虽然体育比赛时的裸奔更能抓住眼球。至于是不是“个别”观众或运动员，是不是想“表达自己难以抑制的感情”，似乎不是裸奔的必要条件。而且裸奔也未必“扰乱赛场秩序”，虽然常常如此。比赛结束后，有的运动员为了庆贺胜利，裸奔一下，说不定还能活跃赛场气氛呢。看来，什么时候裸、什么地方裸、什么方式裸，对“裸奔”的意义表达很重要。2012年12月，房地产大佬任志强预测“明年3月房价将暴涨”。深圳英联不动产董事长、经济学博士郭建波在微博上向任志强约赌：“如果到明年3月份中国楼市能走出任志强刚刚忽悠的又一波上涨行情，我将于明年两会的开幕当天在北京长安街裸奔10公里。如果是相反的行情，请任志强先生在和您一起忽悠的媒体上公开道歉。”2013年3月30日郭建波认输，向平安北京官方微博发出裸奔申请，可是北京警方像去年底的任志强一样，没理他的茬。于是人们慨叹：“郭建波没有裸奔，裸奔的依然是房价。”这样使用“裸奔”，不是郭建波们拉伸了“裸奔”的词义，而是词义伸长了自己的触角。
曲伟、韩明安主编《当代汉语新词词典》（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03）除“裸视”及“裸机价”外，还收有：
【裸奔】指男人或女人赤身裸体在大庭广众中奔跑。
【裸潮】指影视片制作中，为增强刺激性、吸引观众而竞相拍摄裸体镜头的潮流。
【裸镜】裸体镜头的简称。
【裸卖】对于直接入口的食品，不加必要的遮盖、包装，直接摆放叫卖的粗放销售方式。
【裸跑】特指青年男女赤身裸体在校园奔跑的现象。
【裸戏】裸体表演的镜头。
“裸镜”，即便裸了，也未必全裸即“赤身裸体”。某些儿童不宜的部位出现在镜头中似乎都可以视为裸镜了，虽然尺度越大，叫裸镜的可能性越大。“尺度”，意味着弹性。另外，“裸镜”也可以用来指没有其他附属配件的摄影机、照相机的镜头吧。而将“裸戏”解释为裸体表演的镜头，则可以看作另一种“裸镜”；“裸戏”显然还可以指含有裸体表演的戏剧。至于“裸潮”，现在还跟“裸体镜头”瓜葛着，说不定将来天体运动扩大化，出现一次一次的裸潮自然就难免了。现在不是有不少天体海滩吗？再说“裸跑”，这里特别限定在“青年男女”和“在校园”。其实，“裸奔”和“裸跑”是否有质的区别，值得怀疑。美国哈佛大学每年冬天的某个夜晚，都有若干学生在校园内裸奔／裸跑一通，这已成了一景。
王均熙编《新世纪汉语新词词典》（汉语大词典出版社，2006）除“裸奔、裸机”及“裸体新闻”外，还收有：
【裸捐】指将个人财产全部无偿捐献出去。
【裸聊】裸体网聊。
【裸片】有裸体镜头的影视片。
【裸示】毫无遮盖地展示；完全显露出来。
【裸星】拍裸戏的明星。
【裸运】指货物、垃圾等在运输过程中不加遮盖、封闭。
“裸捐”这个词近些年成为社会热词，对这种极致的慈善行为，人人称赞。倘若有人赤身裸体去捐款，是否也可以叫“裸捐”呢？另外，两个盛装的男女在微博这种不设防的媒体上谈情说爱甚至说些有关“省略号”的事，是否也可以叫“裸聊”呢？
哎呀，语词的衣裳太丰富了，色彩太奇幻了。只要你根据“裸”的主体、内容、方式、程度、时间、空间来调整自己的想象，都可以为“裸～”穿上一件新的衣裳，或者换上一件别的衣裳，或者把原来的衣裳重新剪裁一下、配搭一下。
由此可见，词典的释义往往不能覆盖语言事实，尤其是面对新的语言生活、面对正在发展中的语言现象。即便是词典已经捕捉的现象，其释义也只是在略过很多细节的前提下所做的一种概括。
二 “裸”族词的家族势力
上面还只是就几部词典的收录情况来说的。其实，这些辞书之外的“裸”族词（不一定是新词新语）更见丰富多彩。根据“裸”后成分的语法功能，大体可以分为两类（有的不能看作严格意义上的词；括号内的词为上引词典中收录的词，不含“裸机价、裸体新闻”）：
（一）裸＋名词性成分（裸＋N）
裸板、裸版、裸背、裸标、裸博、裸车、裸贷1、裸岛、裸导1、裸灯、裸豆腐、裸风、裸工资、裸官、裸国、裸画、裸绘、裸价、裸肩、裸课、裸脸、裸面、裸模、裸男、裸女、裸色、裸山、裸设备、裸身、裸尸、裸石、裸食1、裸胎、裸套、裸替、裸土、裸纤、裸芯片、裸胸、裸音、裸俑、裸语、裸猿、裸展、裸妆、裸足、裸钻、（裸潮、裸碟、裸机、裸镜、裸麦／裸大麦、裸片、裸视、裸体、裸写、裸戏、裸线、裸星、裸眼、裸照、裸子植物）
（一）裸＋动词性成分（裸＋V）
裸播、裸唱、裸乘、裸辞、裸贷2、裸导2、裸读、裸购、裸逛、裸航、裸活、裸祭、裸寄、裸驾、裸检、裸建、裸降、裸教、裸居、裸聚、裸练、裸疗、裸考、裸卖2、裸闹、裸爬、裸拍、裸烹、裸骑、裸乞、裸晒、裸摄、裸食2、裸售、裸睡、裸死、裸讨、裸跳、裸诵、裸退、裸舞、裸行、裸秀、裸演、裸泳、裸游、裸浴、裸葬、裸治、裸走、（裸奔、裸婚、裸捐、裸聊、裸露、裸卖1、裸跑、裸示、裸运、裸装）
这些词的意义关联很值得琢磨。有很多人对此做过探讨了，我们这里试图从语言使用和词义结构自身调整之间的相互作用来对上面词语的经验基础做出说明，借此来看看“裸”族词的奇装异服是如何编织、裁剪、配搭而成的。
三 “裸＋N”词语各色衣服的编织方式
我们先看“裸＋N”的情况。
（一）人之“体”光着，没穿衣服，或者某个特定的身体部位光着，便是“裸”。对日常经验而言，只要身体或其局部通常不光着的、按规定不光着的、一般人不光着的，一旦光着了，就裸了。如“裸体、裸身、裸男、裸女、裸尸、裸星、裸俑”和“裸背、裸肩、裸胸、裸足”等。不是身体和这些部位不能光着，而是在一般不光着的场合光着了，就裸着了。有“裸足”，但一般没有“裸手”，就是这个道理。如果某个时代、某个地方的某些人以戴手套为常、为则，某个时候突然不戴了，自然也就“裸手”了。语言形式的不对称往往源自人类日常生活的不对称。语义结构背后蕴藏着使用的场景。
光着身子，也不意味着就一定一丝不挂，只是在人们的认知中，最凸显的地方光着就是裸了。“裸星”当然可以全裸，但也可以半裸，某些敏感部位（你懂的，此不言）裸了就是裸星。遮盖，有程度的问题，文雅点说，就是尺度。
比较特殊的是“裸眼、裸脸、裸面”之类。眼睛和脸面，通常本来就裸在外面的，这里加了个“裸”来标记一下，肯定有特殊之处。原来，“裸眼”的眼睛指的是近视眼，按常规，近视眼是该戴眼镜的，但测量视力的时候，不戴了，也就裸了。这里裸的不是衣服，而是“体”外之物。“裸脸、裸面”也不是指裸着的脸，而是脸上的某些东西裸着了。对女性而言，一般是妆罢才出的，现在未妆而行了，也就裸了。“裸脸”，未用化妆品的脸而已。瞧，词语所指的一些“外包装”在发生悄悄的置换呢。“裸妆”，也并非完全不化妆，实际却是精装修，只不过妆容自然清新，让人看不出刻意化妆的痕迹，故又称为透明妆。“裸色”指与肤色接近的颜色，轻薄且透明，像肉色、米白、淡粉等单纯清新的颜色都属裸色，这实际也褪去了一般人附加在身体上的非裸之色了。
（二）人裸的是衣服、佩戴物、妆饰品，那么人之外的生物，只要有类似外在的东西，如果常有、该有而未有，也就裸着了。如“裸猿”，裸的自然不是衣服（本来就不穿衣服），而是体毛；也不是体毛全无，而是体毛很少，看上去像裸着。“裸子植物”，胚珠和种子的外面都不像被子植物那样分别被子房和果皮包着。稃壳和籽粒分离的“裸麦、裸大麦”也是如此。
（三）除了人和一般生物，其他的“体”也是如此。“体”外常有、应有的东西（尤其是覆盖在体表之上的物体）没有了， 也就裸了。如“裸山、裸石、裸土、裸线”之类。“裸豆腐、裸食1（不带外包装的食品）、裸套（不带包装的避孕套）”和“裸音（不加修饰的声音）、裸语（没有虚假内容的话语，特指夫妻枕边的真话）”以及“裸博（指从学校一直读上来，没有任何工作经验的博士毕业生）”，也是如此。
（四）再走一步，一个具有结构性的“体”中常有、应有的东西没有了，也可以看作裸了。指人的如“裸官”，其背景是一个官，作为正常家庭状况，夫人孩子应在一起生活，可是现在都被搁到国外了，于是这个“官”也就裸了。“裸导1”指老婆孩子在国外的导演。拓展到非指人的事物，便可形成新的表达。指物的如“裸板（不插CPU、内存条的主板）、裸版（裸体版，没有网站或开发商附带的一些信息或功能的版本）、裸车、裸灯、裸工资、裸机、裸设备、裸胎（瓷器光胎）、裸纤（专用光纤，没有别的数据共享在上面跑）、裸芯片、裸钻（经过切割加工、打磨但没有镶嵌的单粒钻石）”和“裸价、裸标”等；指事的如“裸贷1（没有任何抵押、担保的贷款）、裸课（不借助现代多媒体的教学手段，只用书、粉笔、黑板进行的课堂教学；甚至指什么都不带的课堂教学）”等。
（五）“体”内含有、进入了已“裸”的东西了，便具有了“裸体”的内容或性质了。如“裸碟、裸画（裸体画）、裸绘（裸体彩绘）、裸镜、裸模、裸片、裸替（裸体替身）、裸写（裸体写真）、裸戏、裸展、裸照”和“裸岛、裸国”，裸成了气候，就出现“裸潮、裸风”。这些词常可以看作“裸体XX”或“含有裸体的XX”的省略形式。
如此下去，还有什么不可裸的呢。揭掉常规情境下的“外在物”或“外带物”，便光了，赤了，裸了。日常交际中被揭下的“外在物”或“外带物”，都被语词或概念披在了身上。
四 “裸＋V”词语各色衣服的编织方式
再来看“裸＋V”的情况。
（一）对人来说，既然身之体可以裸着，那么裸着身体去做事，就是不难发生的事了。也就是说，凡是能“裸着身子”（全裸或半裸、局部裸）能做的事，无论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都可形成一个“裸＋V”的表达。如“裸奔、裸播、裸乘、裸读、裸购、裸逛、裸航、裸祭（男人们只系日本传统的兜裆布，几近全裸地祭祀）、裸驾、裸检、裸教、裸居、裸聚、裸练、裸聊、裸疗、裸闹、裸爬、裸拍、裸跑、裸骑、裸乞、裸晒、裸摄、裸食2、裸睡、裸死、裸讨、裸跳、裸诵、裸舞、裸秀、裸行、裸演、裸泳、裸游、裸浴、裸葬、裸治、裸走”等。太多了，爱咋咋地，只要裸着就行。词语的密度反应了认知的关注点、兴趣点。而且这里的“裸”，基本上默认为身子整个的裸（当然有时也可以有遮羞布）。
（二）不对物体进行外包装或遮盖，直接处理物品，当然就是裸的。如“裸寄、裸卖1（不加外包装地售卖）、裸售、裸运、裸装”和“裸示”等，都“裸露”着行动。
（三）不附加其他内容或方式的行为，纯粹性地做某件事，自然也可以看作裸。如“裸唱、裸导2（不收费地导演）、裸降（直接而明白地降价）、裸烹（不使用非天然、不安全的添加剂地烹饪）、裸卖2（楼盘去掉装修、去掉礼包后，降低商品房总价再出售）”等。
（四）不保留任何东西或不附加任何条件，充分、完全、彻底地处理事物，难道不正是裸行吗？如“裸捐（财产全部或指定项目的全部都捐出）、裸退（去除所有职务而退下岗位）”，捐、退的结果都“裸”了。这也是相对于通常不裸、不全裸、不应该裸、主观上不愿裸的情况而言的。
（五）再扩展一下，在常有、该有某个条件而不具备的条件下去做某事，自然也可被当作裸。如“裸辞（还没找好下家就辞职）、裸贷2（没有任何抵押、担保地贷款）、裸活（既没情人也没房子地生活）、裸婚、裸建（不具任何证照地建筑）、裸考（无准备地考试；没有加分的考试）”。在大城市生活，没有房子，没有车子，也没有多少票子，一切都裸着，竟然结了婚，这就是传奇。当然，更传奇的是，一个人竟然能在大城市裸活十几年、几十年。
五 词义生成的弹性与细节
上面主要还只是从单一表意的角度来举例分析的。其实，“裸”族词的多义情况相当普遍。如“裸唱”既可指裸着身子唱歌，也可指无伴奏的清唱；“裸视”既可指用裸眼看，也可指裸眼的视力。“裸机”之所以既可指没有配置操作系统和其他软件的电子计算机，也可指没有入网的手机，还可指没有配手机套的手机，是因为“机”可两指，裸的内容便随之而别。这体现了语义成分组合的多能性带来词项的多义性，词义结构的触角伸展的可能性导致多义的可能性。至于是否实现，那是现实性问题。人类对词义结构的认识既能感知到现实性的一面，又能感知到可能性的一面；后者则更需要智慧之眼的发现，需要在不对称的日常经验中看到语言交际可对称的系统。
需要说明的是，本文的分析不是基于词义结构的概括，而是试图说明词义发展过程中认知和语言之间的关系，探讨语言表达的弹性机制或扩展机制。因此，我们特别注意概念或词义拓展过程中的细节问题。此所谓细节之处见精神。
其实，上面的分析仍然比较粗糙，还不能反映交际中的所有细节。如“裸奔”，《当代汉语新词词典》释为“指男人或女人赤身裸体在大庭广众中奔跑”。其实，裸奔者，一般不指儿童，因为对儿童而言，“裸”而“奔”并不凸显，仍在常规之中。当作为一种戏谑的表达，就可以用于儿童了。认知凸显是跟日常交际的情景有紧密联系的，何为背景，何作前景，皆有经验做基础。而且，上面还没有多少涉及词义的引申用法。如“裸奔”，除了指身体裸奔外，其他物体也可以通过比喻的方式“裸奔”一下。例如（用例及解释均引自肖素英、李振中《双音节偏正式“裸X”组合的义变及其动因》，《语言与翻译》2009年第3期）：
（1）我裸奔25年，不因寂寞而错爱。（没有成家，独身生活）
（2）选择了廉价又方便的散热方案——打开机箱面板让电脑“裸奔”。（没用盖板，敞开运行）
（3）为了防止牌照连车一起被盗，索性拆下牌照，只带着行驶证，在路上“裸奔”。（没挂牌照，违章行驶）
（4）木马泛滥：网上“裸奔”暗藏隐私泄漏危机。（没设防护，任其运行）
（5）喧嚣之后，众人这才发现，彩票在我国没有立法的情况下，已经裸奔二十年。（没有规范，任由发行）
（6）2GB对Vista来说，不过相当于512MB对XP，仅仅能够满足裸奔。（毫无挤占，通畅运行）
（7）越来越多的精装房的出现表明，成都住宅正告别裸奔时代。（没有环保，粗放装修）
（8）“裸奔手机”频现乌普木齐。（三无销售，一卖了之）
（9）公交车开过夜班车但基本没乘客，司机一个人在大街上“裸奔”。（几无乘客，接近空跑）
（10）手工艺品不能“裸奔”，需要比较精致的包装设计。（几无包装，径直装运）
（11）月饼产销不得以任何形式搭售其他商品，就成了强令月饼“裸奔”的行政命令。（不搞搭售，直接产销）
（12）2008赛季，金威已经决定放弃优先续约权，2008中超再次面临裸奔。（没有赞助，比赛照常）
当然，这些引申，都其源有自。“通常有、应该有、认为有”而实际没有的，才被视为“裸”。上面这些括号中“裸奔”的释义，都含有“没有”或“无”一词，就是体现。凡是说“没有”或“无”的，都意味着存在“通常有、应该有、认为有”的情况。这是一切“裸”族词显现和“裸”族概念拓展的基础。
六 或许需要一门“当代词语考古学”
由于词形或概念中并不能展示词形或概念所负载的全部细节，因此词语的形式和意义便并不都是透明的。不要怪词形和词义，生活本身就不是那么透明，即便是“裸”着，也是这样。每个词语都穿着语言的衣裳。有的薄如蝉翼，有的厚似棉袄；有的短可及膝，有的长如拖裙；有的金丝玉缕，有的泥污尘沾。这些衣裳本身就是词语认知的一部分。这给了我们无限想象的空间。若干年后，风行在当下媒体中的普通词语，或许将会有很多需要加上长长的注脚才能让人明白。这样，恐怕就需要建立一门“当代词语考古学”了。若干年后，当有人问我们“红果果”的意思时，我们除了说在网络上指“赤裸裸”外，其中的社会背景、语用心理又怎么能说得一清二楚呢？而词典中的释义往往都是“红果果”。
词语考古，除了如是我见，如是我听，如是我读外，还不免有许许多多的如是我猜。有多少真正的考古不带有猜测的成分呢？
